三阶高仿魔方

一块沉迷开宝的自留地
全是癫开宝的言论没有别的
灯泡老板那批劣质魔方中的一个
主吹双雄 全员吹 反派吹
脑洞清奇言论过激 不打tag自己癫看见全随缘
Hero&Superman

【KB】偏线月光

  偏线月光

  △内含杂七杂八的角色 极度ooc 两万傻白甜雷文

  △一部分原因是想起了一件非常有趣的巧合 正好在我出生那天发生的 求证属实之后正好也想写点东西记录一下 二是有人问我 如果现在提起月亮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 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看到这话的时候不妨可以问问自己想到了什么w也祝自己生日快乐 能在今天搞kb真的是太好了

  △是一些无联系零散片段集合 无厘头长短不一 画风跳跃极大

  △对原著的情节有一些自己的无脑设想 仅配合本篇背景

  △以“零”为界 区分的是过去和现在 六—零—四

  △自己修文时的观感有如kb刀片闯关记 修着修着我撑不住了 官方虾仁猪心!!

  △月相有常 人生无常  月光向来如此 从不吝啬 不论我们在命运的定线上如何偏走 它总能找到我们 那是不管何时抬头都能看见的 属于每个人的偏线月光

  

  

  

  “呃......哈——”

  紧咬在齿间的一声痛呼终于随着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并呛咳了出来,他不明白自己现在继续拖着步子前进是为了些什么,自然也不清楚自己身后深浅不一的脚印,带着些许其他颜色的循环液,像一幅拙劣的即兴创作。良久,他终于停下来问自己这个问题,也想给打着颤的双腿些许休息的余地,只是效果似乎不佳,他立时感到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视野左右颠倒,便只能再次顺从着迈开步子,视线再不敢下移。

  他好像踩在什么上前进,像土,可是没有这么柔软。像雪,也不及脚下冰凉。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在他脑中交叠着疾掠过了无数个,像是故意要把他引离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一样。耳鸣声逐渐被他自己的粗喘代替,他开始张大嘴呼吸,可他也清楚这无济于事,意识回笼的速度慢到他已经开始重新感到剧痛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右手正捂在腹部的贯穿伤上,水流一般的蓝色循环液透过指缝勾连着渗进军装,淌过大腿,滴在地上。

  他左手竟还握着一把刀,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沉的一把刀,把他带到摇摇晃晃,刀尖时不时在地上划拉出道伤口样的痕迹出来,又或者随着他的步子半悬着摆动。他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是他拿着刀在动,还是刀在带着他走。耳边的嘶啦声倒有些像他在阿德里飘满战争余烬的海面下游动时,被干扰的通讯系统发出的噪音。现在却完完全全因为他感官系统的故障罢了。分星上分明没有呼啸的寒风,可切实的冷意又将他缠得死紧,半是引诱地要把他带去荒山雪原里。

  可以了,他真的再撑不住了。就这样停下、倒下,合上眼睛,放下武器,和身边的残骸一样死亡,又有什么不好?他举目再望,脚下这颗人造卫星上就剩下自己而已,站在这里,甚至望不见主星上连成片的颜色不一的光。但他想看,脚下便生了根一般扎在了地上,好像他真的能透过眼前荒败的景致看到蔚蓝的主星一般。

  “咯——!”眼前一成不变的景象在他的警觉起作用前便突然被一只侵略机器人闪着红光的金属脸替代了,这时他什么都没想到,什么都没主动作为,可几近罢工的感官系统却在这时全部诈起,距离、质量、型号,这些信息在不足一息之间朝他脑中疯狂涌去,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可是握着刀的左手却不需什么命令,径直将刀刃横亮,嵌在对方线路外漏的肩头,而后他眼看着自己的双腿径直动作起来,左手刀锋滑出道深壑,撤出它身躯时滑出零星火花,随后被自己一腿甩出数米。不及他问自己接下来当如何,左手刀刃便被他掷出,狠狠将对方钉穿在地,之后他以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姿态奔向前去,双手成拳又变作了另一把武器。

  这一切到底有多快,他根本不知道,甚至他也想不清楚,明明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刚的一切却像有人占据了他的身体,挥霍着他仅剩的生命力,随后大手一挥离去,留他在这里跪坐,双手再也提不起来,腹部的伤口此刻大开无遮,循环液淌在身下被自己挖出核心的侵略者身上,倒像是它的血液。急剧起伏的胸腔让他头晕目眩,他想起身,左手下意识地做了个杵倚的动作时却做了个空,现在他的刀正半数没在地上,半数没在其他机械的身体里,眼前的景色突然迎面倒来,直到撞击的疼痛传来时,伽罗才终于意识到,他倒下了。

  原来没有刀撑着,他根本站不起来。他摔在地上,和那些侵略者的残骸倒在一起。分星上的声音此刻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时他突然就萌生了种奇怪的想法,像是看着自己漂浮在自己头上,用以往无差的肃然和沉默捡起地上的自己,葬到分星另一面的净土,面目朝上,眼眸紧闭,却能永远看着这片美丽的人造星空。整个世界的布景都变成了齑粉,只剩下与他瞳孔一般大的月亮,挤占了他眼中全部的蓝色光亮。

  月亮,永远在这里的月亮,和这安抚也似,无心也似的月光,已经看过他这个狼狈的败将多少次了?看他用刀、用箭、用枪,在各色的循环液里把自己变成另一件武器,不择手段地让所有不速之客粉碎在这里。可它的明亮却从没吝啬过,给自己,给另一面的墓地,给那些侵略者。他被月光钉在地上,像被一簇过白的探照灯光曝晒,像赤身裸体地被摊在雪原上作祭。那么现在呢?他......莫名的迷茫和滔天的疲惫把他的喉咙扼地死死。

  他还活着吗?

  月光偏线而来,他像是具真正的尸体一样沉默了。

  

  

  “你先告诉我,这是哪儿来的枪?”阿卡斯一边追着身前跑得飞快的伽罗,一边不忘问他一句手里的东西是怎么来的。愈向林外奔袭就愈是觉得空气都冷上几分,虽然这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值得注意的低温,但也足够让阿德里的河流封上层不厚不薄的脆冰,也是他们这样的孩子难得可以心安理得地向父母讨个怀抱的机会。待他拨开枝桠,眯眼待视觉系统平衡好乍亮的光线,便看见伽罗已经站在冰层上冲他招手,手里还握着那把来历不明的枪。

  他滑下冻得结实的雪堆,在冰面上一个打滑便面门朝地栽了下去,好在伽罗眼疾手快,提着他的后衣领便把他将将捞住,免了阿卡斯回家时一场平底锅诘问。“你来这儿干嘛?”阿卡斯起身四下张望,目之所及除了枯枝张牙舞爪,便是雪覆冰结天地一色,冷风打着呼哨从他颈窝膝弯钻过,像是在打量他这个温暖的不速之客。

  “试试老师讲的。”他看着伽罗将手枪有些生涩地上了膛,便了然地一瘪嘴,了然了这把枪八成又是他从什么地方顺来的,虽然及时还回去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万一晚了一点,就算这事是伽罗干的,也多半要算在他头上。手枪这东西他们暂时还难碰到,连自己手臂变形的武器都尚且不能掌控一二,理论课上的学习也只够他们远远看上一眼,阿卡斯现在也只能勉强记起它的名字,至于老师都讲了点什么,他早都忘到天边去了。

  “你猜......”伽罗冲着他眨眼,“我朝冰面上开一枪会怎么样?”阿卡斯对他这话深信不疑,现在拿着枪指着他俩站立着的冰面的人绝对会说道做到,至于他是发了哪门子的疯阿卡斯暂时还没想到,但这不妨碍他伸手制止伽罗坑害两个人的行动。“废话当然是都掉进去了,你干嘛——!”伽罗轻车熟路地便接住了他左腕,右手朝阿卡斯脚边的冰面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后坐力让两个孩子都狠狠一震。虎口麻痛一片,伽罗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枪。阿卡斯心惊胆颤地等着脚下的冰面开裂,半晌过去却还是半分动静也无,只有远处枯枝上的冰雪落下一块,砸出些许闷响。

  伽罗撒开他的手腕,俯身在冰面上找到了一条硬物划出的白线,顺着白线找去,果不其然看见冰面上一颗子弹以弹头为足高速转动,并未深入冰面,也未嵌入其中。“这算怎么回事?”阿卡斯蹲在他旁边瞪大眼睛想要探究一二,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这种杀伤性武器连冰面都打不穿,还在冰面上转个不停。“让你听课......”“我听了,真听了!”“梦里听的也算?”伽罗抬眼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深知再讲下去就是他们俩打一架做结,为了他俩不双双掉进水里被送去维修,还是只叹口气为妙。

  这颗子弹有些像他们在资料库里见过的一种玩具,具体是什么他们却都不记得了,只是天寒地冻,他们双双趴伏在冰面上看着一颗子弹旋转,这画面竟出奇的诡异莫名,也不知什么时候,一声笑没关住,他们便一齐笑了起来。等到孩子们笑够了,子弹也还没停下,伽罗在这难得的静寂里眼不游移身不微动,迟疑着要用什么口吻把那件该说的事说出来。

  “阿卡斯,过一段......”“你是不是要去军校了。”阿卡斯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他,眼里还有子弹在旋转。“我爸爸告诉你的?”“怎么可能,当然是我猜的。”“猜的......?”阿卡斯这时才仰头朝他露齿一笑,像个骗术得逞的惯犯。

  “有什么啊,你去军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老早就猜到了,就算你不想去也是没办法的吧?”阿卡斯看着伽罗的脸色,又补上一句:“而且你肯定是很想去的。”伽罗语塞,事先准备好的话全被阿卡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原封不动地摁了回去。“没什么好问的,而且,你去哪儿我不也能去吗。”这话让伽罗心间一颤,坦白了讲,他当然希望阿卡斯能和自己一起去,只是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他那点希望便显得十足自私起来,就算是经年的好友,他也不敢擅自为人决定。“看什么?我像是不想去的样子吗,还是你觉得我去不了?”“没......不,还真不一定。”阿卡斯看着伽罗眼里的笑意便牙根一痒,转念想到自己有些惨淡的成绩又只得咬咬牙咽了下去,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要是他真的想去,现在开始全力以赴倒也还来得及。

  “你等着,我肯定能跟你去一所军校,我妈拦不住我的!”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可能也只有阿卡斯才能这么一拍脑袋就决定吧。不过,谁又知道他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打定了主义?两个孩子尚在顽劣有余的年纪,可作出的决定却像命运既定一样不可更改了。

  正事谈过,阿卡斯捡起那枚子弹在手心端详,好奇起一系列的为什么来,伽罗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问出什么石破天惊的问题之前赶忙开口为他解释:“会转是因为枪管的膛线,至于为什么打不穿冰面,因为我用了实弹,练习用的,没什么火力。”“膛线?我看看。”阿卡斯拿了他手里的枪学着他的样子上了膛,枪眼对着自己的眼睛便要朝里看,吓得伽罗赶紧按着他的手腕把枪压了下来。

  “走火了你就等着被拆了吧!”“干什么,这么麻烦吗?所以我才讨厌这些个枪啊械啊。”阿卡斯比量了一下枪的准星,在他们身边不远又开了一枪,这次他和伽罗四下张望也没找到白线,好像子弹不知为何凭空消失了。伽罗这时脸色忽然一变,想到了种极为不好的结果,“阿......!”不及他喊出阿卡斯的名字,便见他脚下的冰层极快地蔓开层细密地裂纹,眨眼功夫阿卡斯便半个人都浸到了冰水里,他一手拽着冰沿,金属部分过重的重量还是让他不断把碎裂的面积扩大。伽罗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笑,可还是控制不住笑声从自己嘴边漏出来,阿卡斯听见了连剜他一眼的功夫都无,喊着伽罗踢着水花,还真像个溺水的孩子。

  虽说他们就算沉到冰水底下都没什么大碍,感温系统也没有让他们脆弱到被这种温度的冰水浸上一时半刻便要喊冷,但事发突然,他更怕的是哪处进了冰水,修理时可就躲不过家里一口平底锅了。伽罗拽他上来时活像是捞了一条湿滑的鱼,也不知阿卡斯那枚子弹是怎么打的,好巧不巧就钉进了脆弱的冰层。阿卡斯伏在冰面上缓了半晌,不及和伽罗斗几句嘴便发现了件更糟糕的事:“伽罗......”“嗯?”“刚才我好像,把枪落在水里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冰面,且不说枪有多重,光是河底的暗流就不知要把它冲到哪里去了,这下好了,枪还不回去,记过是少不了了。“我还是主动去认个过吧。”阿卡斯在一边抖着身上的水渍,一面又应他:“你现在记过,将来得多麻烦,反正也是我掉的,不如我去。”伽罗叹口气再道:“是我去拿的,再说,你不也是要去军校的吗,再记个过你还想不想去了?”“那你说怎么办!反正我去领了,看老师信你还是信我。”伽罗无奈,这时又气又笑,两人对视一眼,不需言语,便知道让对方退步难于登天。

  “一起去。”“好,一起去。”至于说的是哪件事,也不那么清楚了。

  话说多了,阿卡斯这才留意到残留的水渍在他身上结了层不薄不厚的冰来,他的恒温系统正常工作,倒也没觉得冷,但特殊质地的外肤确实已经冷到能凝冰,他连敲带剥,一时竟觉得自己像个破壳的雏鸟。他一面处理身上的薄冰,一边又不忘和伽罗对着口供:

  “等会儿回去了,我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钻进雪堆了。”

  “算了,这也太离谱了,她肯定不信。”

  “或者你就说......这冰怎么这么烦,你帮我融一下算了!”

  半晌,风声过境,无人应答。

  “伽罗?”他这才抬起头,入目天色骤暗,风号雪扑,天地一色,月巨如船,除他之外竟已再无他人。

  “伽罗!你去哪了?”他要起身,可双腿一动才发现,不知何时薄冰已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身躯攀上,厚到不容转圜,他被这冰死死纠缠,敲落的速度远不及它们重新凝结的速度,转眼便到了他胸口,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已不是孩童,抬头无助张望间竟真在远处寻到像是伽罗的身影,那人背对着他,长发高束,背影高大,除此之外,其余一切尽数被风雪模糊,他想发声,可冰已扼住他的喉咙,他眼中的赤红包裹住一缕够不到的蓝,一手抬起,他还想抓住些什么,可随后便被无情的冰雪剥夺了全部,再也动弹不得。

  冷,疼。

  周身的痛和冷意朝他讥讽地示威,阿卡斯花了数秒才重新确认他现在在哪里,自己又是谁。目之所及的荒凉雪原和他被冰封的指尖,全部告知他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惑人的幻象罢了,他已经无法再抵抗经年的冰雪侵蚀,终于要在这彻骨的冷意里败下阵来。他看见的又不全然是幻觉,充其量只是过去的再现。那时的约定,相伴的两人,憧憬的未来,全部是真的,也全部是假的。

  真可笑啊。如果他现在还能放声大笑,那也许这坚冰也能被他震碎两分,只是他现在笑不至口,便全数和着积年的恨与悲化成了一团血雾,在胸腔中鼓动着钝痛,倒真像是笑意似的微颤。他何曾畏惧过困住自己的坚冰,这些死物在他最为虚弱的时候将他束缚在此,可他不畏寒冷,也无需担心在冰层中被困至死,星移月转,他看过了极地多少次极光起舞,极昼和极夜在他眼前来回翻覆。开始,他还记得每一次极光爆发的周期,记得每月昼夜轮转的规律,记得月亮巨大的身影在眼前一悬半月的奇观,可他终于慢慢发现自己已开始力不从心,寒冷的绞杀自周身每一处侵蚀而上,视觉系统间歇性的罢工让他频繁看到幻觉,时而色彩艳丽柔和,时而又像是那天的阿德里一般耀目而短暂。可他想看的却是残破的城区,灰败的故里,焦黑的余烬,还有......还有和一切一同消逝的那些人,他爱的人,和他恨的人。

  人生最苦痛的许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而倘若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但他还不想睡,也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支撑不住的事实。眼前的光景明明灭灭,他开始感到欺骗性的温暖,像是胸腔中的核心终于开始燃烧了一般,虚假的热度让他了然地想要扯起不屑的微笑,可终究再也抵不过经年的折磨。阿卡斯眼中的红是永不熄灭的焰火,而现在它挣扎着,看见了极地又一次的极夜开始了。月轮如山,将他裹进了无心的银辉中,像是对他无情的诘问,他现在究竟是被命运遗弃了吗?他坚持的这些年岁,终究也只有月光窥见一二。

  在毫不起眼的、平常的那一刻,一簇火焰终于熄灭了。焚身一般的热烈里,阿卡斯最后想到的是——他多想恨,多想怨,可最后,施舍与他的也仅是这月光罢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除却这一认知外,他全然记不起自己因何事入睡,睡在何处,现实里自己究竟长到了几岁,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好像就只清楚自己叫斯坦,剩下的全由梦境着手编排。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他看过的便了然一般记起,美梦至今,已有十余年了。

  无事可做,他便索性站在梦境中充当一个看客,现下他知道的便是自己的名字,弟弟的名字,还有他们两人脾性相异。能相安无事地当对感情要好的兄弟,在他眼里倒是十分难得。他也乐得看着两个孩子嬉笑打闹,依稀间又莫名觉得自己梦醒后多半会唏嘘。现在他站在自己身后,环视周围的教室,老师在台上讲着刑事英语,哈迪斯把头伏在桌面不知在做什么,他自己则坐得端端正正,笔记记得条理分明,他们俩的成绩至今为止倒是都不错,但对于他自己来说“认真”可不算锦上添花,勤能补拙,如此而已。

  “Rioters may develop a temporary moral code in their minds which defend their actions...”这句话要背,斯坦低头记得认真,闻声便知道身后的哈迪斯又没听课,暗叹一声倒也不着急提醒,反正这笔记到底是要给他誊的,要是哈迪斯再懒些,除了要检查的几科自己手抄一份,剩下的便全部拿他的看,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也没见他成绩如何惨淡,甚至多半还是别人仰仗的对象。

  “哥......”他听见身后压低的一声唤,也闷闷嗯了一声全当回应,手上动作不停,身子却往后靠了不少,哈迪斯往前伏了些许借他挡住老师的视线,跟他夹着一半气音说设计图改得差不多了,斯坦点头应了,又听见他说放学后要去买缺的材料,叫他自己先回家,这回未等他应,台上火眼金睛的老师便看不下去了,点名便要哈迪斯站起来,他心一惊,立时又坐直了,听着身后椅子拖拉的声音,抖着手便颇有先见之明的把笔记背到了身后,趁着哈迪斯和老师眼对着眼,愣是把笔记偷偷塞给了他。

  “我刚才讲的什么重点?”哈迪斯算是真的有恃无恐,摊开斯坦的笔记找到那句标红的话答得干脆利落,老师拿他没辙,也只能口头上警告他认真听课,深知自己也规正不了他。斯坦却待他坐下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待他拿回自己的笔记,又发现经了哈迪斯的手多了一处涂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真是自己误写了。哈迪斯笑嘻嘻地凑近他问他干嘛比自己还紧张,老师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斯坦刚要张口,下课铃便响了。

  他站在两人身边,这才恍然想起了自己惯爱紧张的毛病,他和哈迪斯的成绩分明是不差什么的,但区别便在心性上,即使哈迪斯对待学业和老师的态度总显得不那么正经,在各类竞赛时老师们又总是盼着他出彩的,毕竟他自己只要一面对考场,多半时候便大脑一空紧张到双手抖如筛糠。他俯身又对着哈迪斯手上的草图端详了半天,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物件,只得跟着两个孩子等到放学,踩着夕阳的艳色和拉长的影子,看着哈迪斯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走,又知道他总会回来的。

  梦境有多长他记不清楚,只是看得多了,斯坦慢慢也就发觉,这个梦境的中心竟不是自己,他跟着的主角原来是他的弟弟。他看着两人一同找到了向往的目标,彼此鼓励着决意要做星际刑警,不知是否是他对于自己的了解,斯坦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目标前所未有地没有信心,好在他们身边还有彼此,几年过去,当初草图画得乱七八糟的孩子现在的设计图已经能让人惊叹不已了。

  如果这个梦能一直继续下去,他情愿看着他们一起走到最后也说不定。可他早就隐隐意识到,这个梦境会结束得超乎他意料的快,至少,在他这幅身体的年龄之前。于是说不上是他自己还是命运的大手,把一切都在那天引燃倾覆了。

  雨是下不停的。他跟着漫无目的在雨中奔跑的孩子,终于意识到这场雨在他的梦境中是怎么都不会停下了,可奇怪的是,此刻的他就像抽离了情绪,无法对弟弟过激的言语感到一丝愤怒和失望,也无法对命运弄人感到些许怨怼和无力,那些应有的情绪此时似乎全部像雨一般,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眼前的孩子突然便是驻足一顿,随后转过身来,脸上无喜无悲,斯坦花了小一阵才发现,原来他看的是自己。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他说。斯坦心头一震,他不知自己作为梦境的参与者是否真的会被发现,说到底这只是梦而已,难道他还能反过来被人窥视了一路吗?还没长开的哈迪斯冲他笑笑,笑里却无笑意:“后面还有什么,你又能记得多少?毕竟你今后的人生,已经再没有我参与了,对吧?你想象不到我长成了什么样子,在做什么......”斯坦哑然,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一句“弟弟”在心尖盘桓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我以为你能改变点什么......”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朝他永别一样转了身,衣摆处积蓄的水液甩出一道天堑也似的水弧。斯坦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过去发生的一切他如何也改变不了,可他却不想再错过将来了,只是雨帘似刀,把他钉在原地,“将来”两个字便也模糊地看不真切了。

  “你该醒了。”世界在他面前被雨水消融,背景被擦到只剩苍凉的白色,穹顶仅留一个黯淡的光环,斯坦抬头认出来,那是月食。哈迪斯跑远的背影在他眼中越来越小,天地间便只剩下一出落幕歌剧一样的两人,和月食的黯淡亮光。这次他确信了,哈迪斯跑远的身影,已经再不会回来了。

  一切声音都不见踪迹,斯坦在自己的梦中也再无一席之地,消失的刹那,他方才如同丢失了的感情又了然一般回到了他身上,这时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那时站在原地的自己,只有对自己的万句责备和对他的愧疚罢了。

  “病人体温已经正常了。”“今晚我先在这儿待一夜,如果有情况我会随时叫你们的。”

  谁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眼皮很重,但他睁眼前便听出了是汉克考官的声音。

  “终于醒了。”汉克撤回手,却意外在手底抹到了几点水渍,定睛一看,他认出了是斯坦眼底的泪花,但他缄口不问斯坦这泪来的理由,权当是麻药过后痛出的生理泪水,又适时把想要起身的斯坦按了回去,背过手等他反应一二。斯坦咽下疼痛逼迫出的闷哼,他现在连说话都困难两分,周身回笼的知觉与模糊的意识让他一时倍感混乱和疲惫,良久,他才终于找回了声音。

  “您......”“醒了就不要问我,自己想想为什么会躺在这而,我,你的队友,还有整个警局都在等着你的解释。”他想说自己做了个梦,可现在已经什么都回想不起来了,顺着记忆溯流而上,头痛欲裂,他才终于闪回一般想起自己眼前一片血污的红,淌进眼眶的血让他看不清到底还有多少人在他身边,他手里拽着犯人的头发踹在他膝弯,听着耳边的声响一手甩出飞镖正中身侧另一人,随后他摸不到枪,膝盖顶在身下人腹部,掏出手铐的动作被其他人冲上来打断,他被按在地上,肋骨断裂的疼痛让他呼吸都成了奢望,最后他是怎么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和他们倒在一起。我记得这个案子从案情了解,侦查线索,搜集证据,都是小队一步步按部就班行动的,为什么突然单独行动?如果不是你失联太久,有人怀疑你遇害,现在你就和他们一起在那儿流血而亡了。”他没法直视汉克考官的眼睛,只因这事确实是他一人冲动,他记得,他决定一个人去的原因是......

  血总有流尽的时候,可斯坦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和疲累了,理智被极端的身体状况消耗殆尽,到最后,他连自己在干什么都说不清楚,却死死拽着一个人的衣领,他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目眦欲裂,半干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噬人的恶鬼,他只听见自己问:“他在哪?”

  汉克等来的只是他的沉默,借着黑暗,他无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等不到他的答复了,就算开口,也多半是一时编纂的谎话而已。“我会报你一时心急,急功近利,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我知道你不至如此,但既然功领了,过也就显得不那么难看了。”“什么?”看着斯坦茫然的表情,汉克朝他微微一笑,随后便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只从身后拿出个方方正正的锦盒,替他掀开,一枚勋章在这般昏暗的环境里骤然跳出一线亮光。

  “你的荣誉。”

  “一个人侦破了星际连环案,训斥你之前,我当然还是要夸你,但可要记住,要是没命了,就算听全天下的人来夸也是没用的。”

  “我一个人......?”斯坦哑然,只向汉克考官投去感激的一眼,却再讲不出什么放得上台面的话来,现在他得显得喜悦些,可谁知道,他原本并不是一个人。冲动的理由被他埋在心底,掘地三尺,三封九订,打定了主意藏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把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名字,和那些只有他自己尚在悔恨的感情,一并吞咽殆尽。

  “今天晚上我就守在这里,你先好好养伤。”“麻烦您了......”他试图放松自己陷入又一个梦境,可这次周身的疼痛再不给他面子,病房内灯光全部熄灭,只剩下他身边的仪器还闪着有规律的荧光。半晌,就在汉克以为斯坦已经睡着时,却听到他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暗?”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前,替他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斯坦朝窗外一望,霎时,刺骨的冷雨,令人窒息的眼神,他不愿再回想起的决绝,全部在它无私的背景下兜头朝他袭来。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终于想起了梦中的一切。

  “月食。”他喃喃自语。没有人问他,当然也无人去答。多少年前的那天也是今夜一般,他丢了手心的月光,而现在,即便月就在他眼前,他也知道,自己早已在命运这条线上走得太偏、太偏了。

  

  

  世界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极难理解的,因为他们可能连世界的真面都没见过。而要理解,就一定还要有自己的意识,分辨得出万物,有自己的喜恶。可对它来说,这些偏偏都是没有的东西。它对自己的认知来得太晚,很多事还是等它慢慢回想起来时才有了些许模糊的概念,像是从前的自己究竟做的是什么事,它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泥沼。它是潭不知深浅的乌黑泥沼,咕嘟冒着求救信号一样的泡,它尝试把自己捏成什么让别人叫得出名字的东西,可它从没了解过什么,最后便只能让那自己堆砌的奇形怪状的形体再次坍成一滩黑泥。

  这样有多久了?从前它依附在各类电器上,只需要借出自己的“力量”,而不需分享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每个与它共存一段时间的电器,都有它不理解的东西,“意识”?靠着这种东西,它们变得和它不一样,它们被人以各种名字称呼,亦有人类接受的情感和爱恨。

  而它只像个旁观的中转站,融合,剥离,无数次重复后,它们都找到自己的归处,便顾不上告诉一颗小小的顽石何为“意识”,何为“情感”,它从它们的“意识”中读到了很多,却什么都无法理解。它保持着石头应有的温度,被装在盒里,带在身上,十年如一日地抛出、回收。而这些“想法”,都是它偶然落到一个并没有“意识”的摩托车上才想到的,发觉自己在想着什么的顽石颤动,它心中那片泥沼似乎也搅动起来。不等它多想,被役使的习惯让它机械式地高速奔驰在路上,与它擦肩而过的尽是它从未见过的世界。

  在它身边还有另一辆无生命的机车,可车里的东西却让它感到了些许莫名的熟悉,好像它们原本出自同源,曾经挨得紧紧,不分彼此。与它们纠葛的时间越长,它便越能确信这种感觉,可它们看起来和它太不一样,没有一处相像,它们的内在与它无二,却跃动着它不可理解的亮光。那一刻,顽石心中的泥潭动了动,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可又马上被眼前密集的建筑和人群打断,它自作主张地规避了可能的伤害,又不忘追着那辆奇怪的机车一探究竟,身侧的尖叫和惊呼声让它有些分神,直到马上要撞上一个人类,它才猛地惊觉,那一瞬间,其实它什么都没想到,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闪过她,不惜一切代价的后果,结果便是它自己被重重甩出,几近瘫痪。

  可能要被丢弃了。它想,躺在地上无意识地收集着周围的信息,那辆奇怪的机车无事,就连自己被踢踹都显得无甚重要了。它听见身边的机车里一个人类的声音说着:“快看看老婆婆有没有事啊”,这时它明白了,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年龄的人一定是被爱护的对象,它想再听他说点什么,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人装进了眼中。

  有限的资源未必会给它使用,这也就是它现在还躺在路边动弹不得的原因。它还需要些别的东西,帮它打碎最后的隔阂,它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得和他们一样,有四肢,有面孔,而不是它这样的一潭泥沼,一块顽石。一个人类朝他走了过来,不知是好奇这块废铁为什么会横陈路边,又或许是要把它拖到垃圾场卖掉也说不定。可当人类柔软的物理载体抚摸在它冷硬的外壳上时,它便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了,生怕它的粗粝把他划伤。那点几乎感觉不到的温度像是滴进泥潭的一滴清水,它想留住,却没办法。

  “修修还能用......”那个人类说。这时它才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便是今日机车上的那个人类,和它的同类在一起的人类。他掏出随身的工具,穿着连体工装席地而坐,就地修理起它来。电花在它的显示屏前张牙舞爪,他背着光,让它更没法看清他的样子,这时它前所未有地对自己生出一股怨懑来,它动不了,说不了,问不了,也就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它心中的那潭死水开始不安分地翻滚,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挣脱而出。它爬出浓稠的泥沼,不成人形地想要挣扎着奔跑,马上又摔倒在地,摊成一滩无骨的黑泥。可它不想放弃,这个过程重复了千百遍,终于,漆黑的孩子带着可怖的外表诞生了,它好想看着自己裹着污泥的一部分触碰他的脸颊,可它没有办法,也不知他会不会怕。

  电线杆像是给它的当头一棒,把它从某种执念样的情绪中猛然拽出,它再次没有丝毫犹豫的机会,只顾把那个人类从身前撞开,即使这样会伤害到它。那一瞬间它似乎又明白了,原来人类不止有老年才脆弱,他们全部如此轻飘飘。电流通遍全身的刹那,它感受到了何为疼痛,只顾着张大口,一手拼命向前攀附着什么,乱无章法地拉扯抹拽自己身上的污泥,直到黑色褪去,孩子的指尖被谁握在手中,他怕极了自己指尖的温度会马上撤开,于是踢开了最后一丝粘稠的纠缠,他不知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明明连行走也不会,却想讨一个怀抱。

  可他知道自己终于逃离了那片与他共生的泥沼。眼前的画面被电花模糊,孩子赤身裸体地降临在这个世界,紊乱的电流里是他未见过的月光,还有宅博士逆光的身影,他尚且不知日光有多耀眼,便把他看作了太阳。临别,他捧起人类脆弱的身体再轻柔地放下,他知道,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天,孩子挣断了命运束缚的线,月光为他织了一件新衣,他牵着那双温暖的手,赤脚印着愈来愈淡的红与黑的印记,头也不回地、把那潭泥沼抛在了身后。

  他终于有了新的名字,叫“小心超人”。

  

  

  爸爸今天是不会回来的,这个事实他早就在心里重复无数遍了。

  所以,当李门叔叔邀请他去一起去过团圆节的时候,宅博士还是无奈地笑着,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大门关上,他靠在金属门板上无声叹了口气。

  宅博士收起桌上两人份的月饼,把几个菜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他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吃不完的。拉开圆桌旁的木椅,宅博士的余光瞥到了桌上的几盘饺子——爸爸最拿手的。在他与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除了他微笑的面容从没有褪色外,剩下的就是团圆节爸爸亲手做的饺子了。八点过半,宅博士犹豫片刻,还是没把它撤下桌去,灯光调暗,电视里是欢庆阖家团圆的联欢晚会,他在饭厅中隔着半道墙,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贺词也只能听个半真半切。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一个人过个团圆节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和以前一样。他嚼着不知是五仁还是豆沙馅的月饼,在心底对自己喃喃说起教来。一直都是这样,从他记事开始,从他还根本对父亲的职业一无所知开始。他是不为人知的英雄,为无数科学研究保驾护航,又往往留不下姓名。当然,这也让他的童年记忆从靠在父亲的怀抱里听他讲述宇宙中的星云星宿,变成了他看着父亲匆忙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想帮上父亲点什么,于是他用父亲为他描绘出的宇宙星图架构出桥梁,让自己在沉默中一步步攀登而上,也许再过不久,他也能和父亲一同工作也说不定。那就好,他想,所以把今天当做平常的一天就好。可桌上的那盘饺子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那里,怎么都让他无法忽视,宅博士盯着它半晌,还是把它拿了过来。

  “星星球二零八七七年度最完美的作品,我宅在佳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之作......完成了!”爸爸举起的饺子在孩子期待的眼神中如同闪着光,然而不管是叫“超级饺子”还是“神奇饺子”,都改变不了它们只是饺子的事实,小宅眉眼一皱,嘟嘴小声嫌弃了一句。宅在佳这才尴尬一咳,转眼又计上心头,故作神秘地凑近他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饺子,这是让人吃了会变高变聪明的饺子。”孩子哪会对父亲的话疑虑?更别提在小宅心里,爸爸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他说这饺子能让人变高变聪明,那肯定就是爸爸特制的神奇饺子,宅在佳看着孩子的脸马上乌云转晴,凑到他身边吵着要吃,带着三分得意七分笑意地心道“小孩子就是好哄”。

  宅博士还记得,他自己亲手捏的饺子有多不成型,可他还是想把自己捏的饺子和爸爸做的混在一起,煮在一锅,这样一起吃了团圆节的饺子,他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了。可谁知道呢?一个电话把他的团圆节摔得四分五裂,时至今日,也再没拼好。漫天飞扬的资料,飞船的灯光,爸爸与他渐行渐远的距离,全部都是团圆节留给他的噩梦。他还信着爸爸那句“我很快就回来”,可月圆了又圆,他捏的饺子越来越好看了,只要他想,他的饺子也可以让人变高变聪明,爸爸到底在哪呢?

  他现在不想吃饺子,倒是有点想喝酒了。

  儿时他曾在父亲饮酒时想要偷偷嘬上一口,却被父亲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对它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嗅觉,也许这么多年过去,酒的味道也变了一变。他不懂酒,分辨不出什么清雅什么醇厚,只记得他与父亲数不清的夜话,父亲含笑谈天的样子他竟还是记得一分不差。宅博士自知自己是多半不会喝酒的,酒香留在他口中像是化作舒缓的睡意催促他合眼,最后他枕在臂上,放任自己落入了模糊的浅眠之中。

  如今父亲与他相隔万里,到底要拜什么所赐?

  他的父亲是个温和的学者,又总装着别人不知晓的对家国的希冀,别人闲下来的时候不见他,别人忙起来的时候又能在其中见着他,有人调侃他那么好的儿子不好好陪着长大,万一少了管教长成个歪性子可没地方后悔去了。这时他父亲就会笑笑,一面顺着他的头发一面与人谈笑,而他自己呢?抱着父亲刚刚给他买的卫星图谱爱不释手。

  所以,从前父亲得知又一颗卫星即将发射,每每都是主动参与了卫星发射的全程监测,而有时不巧的是,团圆节正好在预定发射日期的前几天。即便不得不接受父亲又要离去不知多久的事实,他还是告诉自己,只是一次团圆节而已,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来日方长的道理无师自通,以后、以后一定有机会的。卫星对于人类来说何等重要,它们作为人类物理载体的延伸,从天地的广阔视角俯瞰人类世界的万里河山,每毫厘的色彩,都是它们在宇宙星河中的无二杰作。这一颗卫星的成功运作,对城区建设、环境保护,乃至国防规划都大有裨益,这就是父亲想做的,也是他想看到的。宇宙箱笼中的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片黑暗中迸发出光和热,他们每个人都在为人类的火炬添加薪火。只是同样的,在这个宇宙中,每个人抬头仰望的时候,总会思念起某个人、某个地方,而不论你乐意与否。

  凌晨2点42分,宅博士从桌上醒来,一墙之隔外的电视开始播放重播,主持人的贺词仍旧没有变化,他身后的门也没有动过分毫。他坐在桌前怔愣半晌,只觉得自己小时候也许真的太听话了,如果他再聪明些,再敏感些,是不是就能在月圆那天把爸爸留下来?他又茫然地四下张望,那一刻只觉得团圆节、团圆节,大抵只有月是圆的,至于人的聚散,跟月又哪有半分关系。

  最后,桌上的饺子已经冷硬如石,那大半瓶酒余下的酒香,合着他沉默的思念一同晃荡,再次被封进了背阴的柜子里,只余一声柜门阖上的闷响。他和自己说了句晚安,再次一个人钻进了那个没有父亲的梦中。

  

  

  “麦子......”他写到一半,笔尖便顿住了。背对着她的背影却还像是往常一样,记录着这个星球的每一个细节,只是他现在感觉有什么必须要记下来,却不清楚后面要写什么,丝丝缕缕的焦虑顺着心头流向笔尖,他握住笔杆的手指开始细微的颤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焦虑些什么。

  “芬奇——你快看这些萤火虫!”他双肩一震,被莉莎的一声喊从不知名的情绪中狠狠拽了出来,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夜晚的森林,流萤扑面,她追着它们不知疲惫地奔跑。芬奇把笔记合上,收拾好表情和情绪,眼睛再次开始追着莉莎来回跑跳。

  “小心点,现在太暗我......”“啊!”怕什么来什么,芬奇话音还没落,就见她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前猛地栽倒下去,芬奇心里一惊,手上掏出装着龙芽草药粉的瓶子便朝她跑了过去,可还没等他问一句怎么样,就见她翻过身来平躺着,眼睛痴痴盯着天上便不动了。

  “莉莎?”他蹲下身来,想给她检查一下腿上有没有伤口。

  “芬奇,你快躺下来!”“为...”“别问了你快躺!”他拗不过她,只得扶着草地在她身边一同躺了下来,这时莉莎便指着天上的月亮朝他兴奋道:“月亮好圆啊!”他一时哭笑不得,莉莎却一定要他应一句出来,他看着莉莎的侧脸,嘴边笑意多得快要溢出来,轻声应了声嗯,眼里却不装着月亮,心里亦不住地冒出另一句话来:“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此刻她似乎满眼都是月,为一个寻常的天文景象兴奋不已,脸颊泛红,四肢随意摊开在草地,好像找到了可以一直快乐下去的理由,就因为一个月亮。芬奇这时忽然便收了笑容,心底有个自己冷硬地诘问起自己,他因什么感到了快乐?他有继续快乐下去的理由吗?

  “芬奇,我看不清那边的那颗星星了,怎么它好像暗了很多?”他打断思绪,闻声顺着她的视线找了过去,像是要在一捧珍珠里挑出最大的那颗,“莉莎,那不是星星,是木星。”他无奈道,指给她确切的方向。“木星?不也是星星吗,它真的很亮啊!要是能把整片天都照亮就好了,那样每颗星星就都能看清了。”芬奇这时心中一动,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煞有其事地告诉她当然可以,引得莉莎也兴奋地一坐而起,催促他赶紧告诉她怎么做。

  “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建一座灯塔,然后等灯塔发出的光线间隙和银河系的黑暗尘埃带恰好吻合,再消除灯塔的直射光,就能看到银河系盘面的中央旋......”“停停停——!”他好笑地看着莉莎痛苦地捂住耳朵重新倒回地上,笑意变成了藏不住的笑声从胸腔中飘荡出来,他也顺势重新躺了下去,草叶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剐蹭,指尖碰到干硬的草梗,他便揪住了想要拔出,意识柔化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麦子,和无数的麦子待在一起,那一刹那,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把笔记上的那句话写下去了。萤火在他眼前无规则地浮游,耳边是莉莎的笑声与盛夏森林的虫鸣,他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忘了一切,任天上那个坑坑洼洼的小星球朝他们撒着借来的光。

  他又何尝不是偷偷享受着借来的光呢?

  莉莎转头朝他笑着,发辫在草地上滚了许久终于有些散乱,她说:“芬奇,我们以后都一起看月亮好不好?”

  从前他想,世上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因此他希望有一座坟墓,又深又窄,在那里他们难解难分,他的脸藏在她的怀里,她的脸藏在他的怀里,没有人再会看到他们。

  而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忘了,只剩下一个温和的笑,和一声揉进月光里的“好。”

  

  

  月究竟有没有心呢?

  世事无常,一切究竟在变好还是变坏,到底无人可知,无人可测。走在自己的那条路上,不知不觉便行得偏了,回首望去,悲喜参半,他们却还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而月静静地,只是望着。

  

  

  光线渐暗,笔记上的文字便有些看不清了。她揉揉酸涩的眼睛,想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笔记上的字迹,立起摊开,变着角度接着天上的微亮。散开的长发垂到身前,她一手别过时,一处反着光的字迹突然在边角凭空现了出来,莉莎仔细一抹,才发现原来是用铅写上去的,她差点就没看见。

  几个字勾勾抹抹,又显得十分潦草,和芬奇笔记上的其他字体格格不入,她盯着那处许久,才认出了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麦子和麦子挨着,真好。”

  她又反反复复看了这句话好久,最终还是读不懂其中的道理,芬奇写下这句话是什么心情,但她想着,麦子和麦子挨着,应该是很幸福的感觉吧?至少不是孤零零一根麦子。她决了心想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便扬声道:“芬奇,你写的麦子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水波晃荡,夜风微凉,她当然等不来那句回话。

  笔记被她收好放进隔水的袋子里,她脚下的小舟漫无目的地随着水流飘动,不知是她想去什么地方还是小舟想去什么地方。四周太静了,她总觉得身边还应该有笔尖摩擦书页的沙沙声,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有他说的每一句“莉莎”才对。只是现在,夜风吹得她有些冷,让她十分想念另一个人的温度。

  怎么办呢?想到办法之前,她先哼起了歌来,比平常的调子还要慢一些,一手拢过自己的头发轻轻抓了起来,四周仅是水而已,无处让她的声音徘徊,于是音落了,便只是落了,她像朝水面上扔了颗石子,只会沉下去,不会被人扔回来。毫无回应的黑夜却没让她害怕,只是让她想起了更多,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对了,月亮呢?今天的月亮圆是不圆?她马上在水面上找了起来,在一面水镜上找起那片泛皱的亮来。有些远,她便提起浆来,轻轻拨开自己身边的水,朝那处划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脚下的小舟越来越轻,最后她放开了浆,可小舟还是朝那处轻轻荡了过去。她朝水面上看不到的地方难看地笑了笑,斥了两句他不要这么推船,她自己划得可快了,比鱼游得还快......发觉自己的声音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她赶紧抿住了嘴,只看着自己离月越来越近。

  芬奇说月亮是什么来着?星星?还是什么球来着。她记不住了,好像芬奇与她讲的那些在她看来的大道理她都忘了,但他讲着这些的表情和语气她还记得,这时候月亮就显得更可爱了一些,即使今天仅有一弯钩月,它重要的部分被人生生挖走了。

  “芬奇,你说月亮疼不疼?她肯定很难受吧,要一次一次被吃掉才能变圆。”她喃喃自语,“要不我们把它捞上来补圆怎么样?”她便真的要伸手去捞,若是芬奇在这,也不知会慌乱拦住她,还是等她捞不上来后自己气冲冲地放弃。但这次,她却真真切切地碰到了水中那轮月,握住了比月还要久上千年的陪伴。

  水中月捞得上来吗?捞不上来。可这时,有人与她隔着千江水月,跨过生与死的距离,再握住彼此的指尖。

  

  

  夜快来了。

  即使千篇一律的太阳为白昼带去了挥洒不尽的热情,但夜晚从未停止变化的月亮也带来了未知的神秘,令夜晚亦值得去期待。他从地平线沿着旋转楼梯向上走去,这是一处不知哪里的民居遗弃的房子,从前似乎是花房,也许是主人喜爱观星,上层采光很好,黄昏的阳光从顶部的玻璃透下,丝丝缕缕渗进空气的每一个角落,透过玻璃在午夜抬头,扭曲的星空就会将人全部笼罩包裹。阿卡斯说不上喜欢或是讨厌这处暂留地,只是这里远离城市,十分安静。

  整个星球都很安静。

  处于恐慌中的城市自然没有过多繁华热闹可言,但作为中心城市,有足够的武力镇守,相较于其他地区,这里已经是难得的净土。街上还有形色各异的行人,孩童结伴的童音让城市重新找回了曾经的些许样貌。

  位于市中心的广场上伫立着一座雕像。阿卡斯认得,那是位曾经的英雄,但如今已在战争中陨落,雕像仍未被拆毁,也许是因为英雄总是在人们被真正被侵犯时才会被期待和信仰,他们在安逸时被放在天上遗忘,而一旦战争爆发,才会立时变成人人仰视的英雄,让人有些疑惑,究竟他们本来是人,还是本来就是英雄?

  他透过玻璃去望,左弦月的月锋尖锐而讥诮,钢铁建筑的森然棱角禁锢了一切童话,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一股疲惫。可他本是不需要睡眠的,舍弃了大部分仿生功能的战斗武器没有睡眠的必要性,但他的系统最近大多数时间都在对一件事进行大量计算分析,无可避免的对机体造成了负担,于是他选择了暂时性休眠——在部分时间内舍弃外在的某些系统,换取内部效率的提高,这种系统优化看起来和睡眠没有什么两样,但不会失去全部对外的感知。从前,他每次都喜欢把那人的军装外套扒下,扬言睡觉就要有睡觉的样子,而那人也没有过多挣扎,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个不算习惯的习惯。再后来,他们被宇宙流放至今,连随处一颗星球,看上去也和家有那么点相像。

  站在顶层的沿边,他脚下是黑与灰白交织而成的无底空洞,头顶是墨蓝与未褪的澄黄饱涨填满的夜空,远处是将一切颜色无序混杂在一起的、令人看不清原色的铅灰色。再一次周旋回来的右弦月,传来不同讯号的夜风,都显得格外失常。

  玻璃外的世界模糊而难以勘视,玻璃内的景象同时倒映堆叠,镜像可以翻转现实的正反,却不能颠倒一个人、一个城市的命运。他自绝路中破冰而来,曾经深爱的化为乌有,曾经错信的亦早已不在。在坚冰中,他想过太多太多,心中那些愤懑恶毒的话在心里愈来愈大声,他是那么希望他痛苦,而破冰后,待他得知他仍是活着的,便朗声质问世界为何如此善待他。可最后,等到这些污浊不断膨胀,等到他真的站在了伽罗面前,等到那些话终于挤破了他的胸腔从他半张的齿缝间涌出时,他才发现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居然变得轻飘飘,死字说了一半便觉可笑,剩下的就更不用提了,一字一钉,全都倒回扎在他心上而已。

  他如今为何而活,又要去哪找自己的家,都变成了小儿问世一般的荒唐话。

  伽罗问他,现在在哪?他答不知道。只是一个和那时的阿德里有些相似的星球,战火连绵,左支右拙。他抬头望着月亮,问,你知道吗?远处再次传来了爆炸声,火光为夜晚拉开了帷幕,他在玻璃花房中叹了口气,披上厚重的斗篷,在这一刻忘记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又要找些什么。在这一刻,他也只是想让那些爱和恨与他暂无瓜葛。

  嘲笑他不自量力的命运眼睁睁看着他冲进了战场,踩着异乡的月光。他举起那把冰河下锈蚀冷涩的手枪,终于将束缚自己的坚冰碎地一干二净。

  

  

  脚步声已经近在门前,哈迪斯手上的东西却还是没完成,他咬牙草草拽来一张草纸把桌上的东西一盖,转身便冲到门前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斯坦开门开到一半,又被活活抵了出去,茫然摸索间只得敲着门喊弟弟的名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关在外面。

  “哥!你等一下,就一下!”“可是......”“没有可是,你数十下我就让你进来!”斯坦茫然地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手上的表一句马上就要熄灯了还没说出来就被哈迪斯全部堵了回去,只得在原地小声数着数,果不其然,数到8的时候灯光就全部熄灭了。

  他好像依稀听到了熄灯时屋内传来了一声压低的咒骂。两个半大孩子一个急得如同火烧眉毛,一个不知所措,好在最后哈迪斯终于开了门让他进来,不过还是不大对劲就是了。

  斯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见哈迪斯站在门口不等他进来便一把搭住他的肩膀道:“哥你看我。”斯坦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说实话,现在一片黑暗,他还没适应骤暗的光线,勉强能辨出些熟悉的轮廓罢了。“你看我,不要看别的。”斯塔被他抵着肩往后带,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茫然能抵上半年的,而等身后终于磕到了硬物,他才发下自己被带到了他们俩的衣柜前面,哈迪斯不由分说的就把他塞进了衣柜,斯坦手上慌乱一挥,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衣柜够大还是该马上钻出来,可他一听哈迪斯的请求就立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双手抵着柜门要出不出,只觉得今晚自己是不是回来得太早了,撞破了弟弟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哈迪斯更是有苦说不出,他算好了时间躲着斯坦,趁他不在的时候马上就要做完了,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会儿灯也灭了,他借着天边的月光勉强能看清手里的东西,好在真的只剩收尾的工作,他把斯坦闷在衣柜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祈祷他不要太早推门出来。

  斯坦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衣柜里闻着干燥剂的味道被闷到有些晕乎乎,柜门外的动静似乎已经小了很多,可他还是没推门出去,哈迪斯收拾好一切敲了敲柜门,这时倒是煞有其事地请哥哥出来了。打开柜门那一刹那,新鲜空气还有些微凉,斯坦踏出来的脚步都有些不知轻重,他晕头转向又少了灯光,可看见哈迪斯捧着个发光的水晶球冲着他笑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一瞬间清醒了,又马上飘忽了起来。哈迪斯脸上的神色要借着水晶球的灯光才能看见,可就是这样才显得格外柔和。

  “哥,生日快乐!这是我做的,送给你了!”哈迪斯不由分说的便把水晶球塞进了他怀里,斯坦手忙脚乱地捧住这脆弱的晶体,生怕磕到碰到,一时又觉得说谢谢不对不说也不对,只知道自己开心极了,哈迪斯画的图纸买的材料原来都是为了做这个,他一手小心握紧水晶球,两手一摊抱住自己的弟弟,哈迪斯在他耳边笑得开心,他们确是不用说什么的。

  睡觉的时候斯坦把它摆到了床头,也在他们俩的中间,哈迪斯趴在床上看那个小小的发光体,一时觉得它比月亮还亮,又不禁有些得意起来,他以后还想做更多东西,更难的,更好看的,更让人称奇的,还有哥哥每一次的生日礼物他都要自己做。不知是否是他笑得太得意,斯坦敲了敲他的头,把被子给他盖严实,催促他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可两人对视一眼,又不住一同笑了起来。

  那天的月亮真的很亮,让他觉得好像不需要太阳,不需要灯光,他的一切就已经在闪着光了。

  今天呢?哈迪斯看着窗外的月亮,却没有找到。监狱的窗总是小的,哪有那么巧给他看到月亮。手上的枷锁让他有些怔愣,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梦里醒来。在那个他不知自己是谁的梦里,跟着自己和斯坦看了十几年的光阴,直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跟着的是斯坦,而不是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斯坦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梦境自然戛然而止。他最后的印象,只是天地皆白,斯坦站在原地重复的“对不起”,和那轮被吞噬殆尽的月亮而已。

  “你还要在这儿站多久?”他对栏杆之外的斯坦道。心情不佳时,他便连一句哥哥都懒得叫,也许也是在梦中叫惯听惯了,此时这人就站在自己眼前,他却不知道如何拿出恨与怨外的其他表情面对他了。斯坦张了张嘴,哈迪斯知道他一定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的,只是同自己一样,连开口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正好,有人在斯坦耳边附耳说了些什么,他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与人一同跑走了。那一眼有他熟悉的柔和悲,随后又变成了他难言的坚定了。

  今天真的看不到月亮。

  右手举起,五指作环,他歪头透过那个小小的圆环,看着斯坦的背影被自己圈在手心,随即又嗤笑一声,手心收紧,月亮被他收进手中,月光似乎也如日光一样,在他脸侧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想,这是他多年前丢失的月亮。

  

  

  “原来你在这里。”宅博士登上天台,借着黄昏的余光,看到了早就站在那里的高大背影,伽罗闻声朝他微微侧头,并未做声。他便自顾自站在了他身边,也抬头瞧他在望些什么。

  “还早,小心超人去买干调,开心超人在和面,花心超人在擀皮,粗心超人调馅,甜心超人最后和他们一起包饺子,我给他们检查包得严实不严实。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会偷懒?”宅博士把手臂柱在天台的栏杆上,朝伽罗笑得狡黠,看上去不像几个孩子的父亲,倒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从前爸爸在的时候我也不用干这些,虽然他很忙,但饺子还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我顶多揉两下,还觉得自己也做的不错。”

  伽罗静静听着,阿德里星上的团圆节自然不叫团圆节,不过也有类似的特殊日子,家家都要团圆,只是后来他们与家人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团圆节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只要能与家人见面,每天都是难得的节日。

  “想等月亮吗?其实团圆节那天的月亮不是最圆的,要明天才圆。”伽罗只缓缓摇了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上来,实际上,阿德里的主星上看不到月,更没有星星,反而是他在分星上的那段时间,被人造星光喂了个饱。那时......如火石在脑中急速擦过,一些记忆像坏掉的灯管一样在他脑中闪回,残破的尸骸,各色的循环液,粗重的喘息,声与色再度把他拉回到了没有尽头的战场上。

  “——!”宅博士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见他神色有异,又不好发问,便想着用什么来转移话题。“伽罗,你...你喜欢月亮吗?”他心里没指望男人会回答他,便径自说了下去,说小时候以为月亮是个太阳能灯泡,白天需要充能,夜里才能亮,爸爸又给他讲月亮的童话,在他信以为真的时候又马上告诉他科学的道理,弄得他两边都信,又两边都不信。现在想来,月亮作为一个寄托,也是一种象征,在人类短暂的历史中充当了无数角色。神话的证明,思乡的标志,科学的证据,从人文上的憧憬逐渐为科学的揭示变得明晰,他曾以为以科学的视角去了解朦胧的传说便会破坏这种美感,而实际上却以另一种方式接近了他爱的事物。宇宙是浪漫的,也是不浪漫的,但只要人类是浪漫的,便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伽罗看着他许久,竟像是微笑了,看着月亮,能想到回不去的地方。可是只要看到月亮还在,就有种它也还在的错觉。人生苦占多半,这点自欺欺人便显得十足甘美起来,宅博士竟也马上理解了他的想法,他曾以为自己离开了爸爸便会寸步难行,可行至现在,回头再望,竟发现自己已经咬牙走了很久很久。

  他们能怨月亮吗?怨传说把它包装地太过神秘,说它照古今,鉴愚智,看离合。可当他们生离、死别、如脱骨一般在思念的时候,它就那样高高挂起,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漠看待宇宙中一场场歌剧的结局。他不想与它讲理,只想跟它讨一个爸爸回来,可最后,多少年过去,在他们与原来的命轨渐行渐远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直陪着他们的,还是这无讽无悲的月光。

  皎月高升时,他们一同缄默了。“它很美,对吧。”宅博士道,伽罗在他身边一同望着,白月再度镶嵌在他眼中。

  小心超人在楼底仰望,宅博士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便朝孩子一笑,只一时,又变回了孩子们熟识的博士。“我们走吧,去包团圆节的饺子。”

  伽罗闻声化作一道流光朝楼下的孩子而去,小心超人熟稔无比地便将魔方接在了手心,少见地,他开口问道:“博士说了什么?”魔方的间隙亮了起来,过了片刻才答道:“月亮。提到它,能想到什么?”小心超人暗色的虹膜大半被盖在暗处,他想到的十分简单,电光,虚晃,他记不清的疯狂挣扎,还有......

  “一个人。”

  魔方闪动了一下,全当做答复。小心超人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把魔方揣进了自己惯放的口袋中。他们朝家走了过去,这时若有人作壁上观,便能发现背景被无形的大手再度撤去,下一幕剧又即将开始,几人与月,朝他们命运的更深处决然走了过去,好像命运无情的扼杀,恶意的戏弄与他们再无关系。

  只是他们身边尚有彼此,即便将来莽然回望,命途两拆,也能与天上明月,心中所念,肩披偏线月光,在这条孤独、而从不孤独的路上,搏出下一句“好久不见。”

  

  —END—

  

  

  

  

  盈亏周期指南:

  1.好了又到了我最喜欢的瞎说时间了(搓手)从有了想法到正文写完大概用了四天左右,考试复习期间把正事做完就端着电脑敲上两段,那时候只管写不管看,考完试修文倒是能修到凌晨三点,那时候看看月亮,真有种“你怎么还在”的感觉(摸鼻子 回看一下,整篇写完的感觉只勉强能看,转场乱的一塌糊涂。一开始的的想法只是想写写过往与现在的对比,不全然是由坏转好,也有一些由好转坏,还有个别看起来无甚变化,实则命流涌动,不知下一步又会踏到什么地界去了。总体是月与命的纠葛,人则俯仰其中,被命运玩弄,也有决然偏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原来一直有月相伴。我们喜欢给月附以各种各样的寄托,思念时看它,得意时看它,愁苦时亦看它,可实际上月确是无心的,人在其中得到的慰藉和回应,再细看来,便是人与自己的面镜对观了。

  2.因为想让大家看的时候有种看了半天发现“怎么还有他”的感觉所以没提前说 这篇cp向只有芬莉 芬莉给我锁死钥匙我吞了然后我螺旋上天炸成烟花 恋爱苦手我真的尽力了他们是真的我是假的

  3.顺着顺序看下来 伽的部分想说的还是战争对人的摧残吧 即那种 战到最后完全由后天灌输的战斗本能支配 连求生欲都得排在后面 自我意识已经极度疲惫到当机 这点上斯坦和伽可能有的聊 在极端情况下支撑伽的是绝对要保护什么 支撑斯坦的是他还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阿德里的分星和看不见星星月亮这个还是之前的老设 不提也罢 伽的月即假月与真月 故乡与异乡

  4.上半部分阿卡斯那段是我之前看过一个朝冰面上开枪的视频 确实很有意思 想来他们小时候应该也干过一些调皮的事 更惨的是明明有些事是伽干的 锅还是卡的(憋笑)在冰层里的日子到底有多痛苦 我想不到的 只能按照常规的冻死的流程来估算 而阿德里星人和人类又不完全一样 就算被冰封 失去意识的过程也一定比人类要漫长很多 从最开始保持意识的清醒 到最后一点点被寒冷侵蚀 开始出现幻觉 最后是虚假的过热阶段 极地的月和极光 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他的陪伴

  5.兄弟组的话是两个人的共梦 放在一起看才拼出完整的故事 涉及到一些无良私设 我是不清楚那天到底是什么月亮的(抱头)以及哈迪斯自己手工造球 汉克突然出现.jpg 勋章也是警局局长颁发的 斯坦自己一个人突然冲动 是因为探到消息有个人和哈迪斯很像 我搞兄弟很容易上头所以这部分也是写了删删了写 别看顺序放在那里其实是最后才梗着脖子加上的 我是雷文制造机我认罪orz 比起崩崩崩我还是想恰一口可爱小男孩们 自己给自己写齁着了 看看孩子吧孩子不想割腿肉了好饿啊(抹眼泪 哈迪斯大概是那种 心情好的时候叫哥 心情不好叫哥哥 更糟糕的时候什么都不叫 最后 兄弟组的月亮是月食 他们互为彼此的月亮 却都把对方丢了

  6.小那里的画风突变是我发疯我道歉orz 也算是很久以前想过的 混沌的感觉用什么来比喻 那段里真实发生的就是小诞生的那集发生的事 而泥潭、漆黑的孩子,他握着博士的手一步步离开算是小内心的一个照映 想过机械石之前附着的电器都是有故事的 等到了摩托车才算真的让机械石的自我意识诞生 博士对于他来说即一滴清水 即使只有一滴 也能化开他的浓稠黑暗 没见过光的孩子便把他认作了太阳 紊乱电流和人类逆着月光的身影 大概就是想写出来的画面 小的月是一个人 泥沼是他的一部分 他舍弃了自己的一部分 全当与过去的决断 那天后他终于可以碰到月光 也有了想永远守护的人

  7.芬莉那里 唉——我先叹口气 愁死我了 前面有多甜 后面就有多刀 写前半部分的时候简直被自己奶回来了 经过前面刀山火海 芬莉日常真的太可爱了 最开始芬奇在笔记上写的那句话并不是我原创 但出处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不能说 能猜出来的大家不妨就装在心里吧 写这段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什么“你在看月亮 他在看你”“你比夏天更美丽” 和莉莎在一起真的太幸福太快乐了 芬奇一时也忘了去想那些苦和痛 后半部分又想到“海中月是天上月 眼中人是心上人” 只是这时候眼中人已经不在了 理学言月映万川 成万千影 不知他们隔着水和月 生与死 碰到彼此的指尖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8.博士的那段 团圆节不吃饺子我们就吃月饼吧 孩子等着父亲的一句话等了这么多年 月知道他的眼泪和想念 有时候确实是这样 要怨起月空有团圆的美喻 却不能让人归家 本以为自己离开了父亲寸步难行 可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但还是需要爸爸

  9.心中——的希望—— 都指向——你的方向——

  10.阿卡斯后来去了其他需要他的星球 他找到一颗和阿德里有些像的 也是多灾多难的星球 或者说 宇宙里争端才是常态 而和平才是幸运 也许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但不管怎样 他心中已有一轮月光

  11.有些人从衣柜里出来的时候晕乎乎的 恨不得感叹一声:天 我弟弟简直是天使 天:??谁来打醒他

  12.其实宅爹那里原本不动脑子敲的是“三分得意七分宠溺” 修的时候改了 现在后悔了 咋了!!爸爸宠儿子有问题吗!!宠啊!!!(自我呐喊

  13.最后 小买完东西回来一直在楼下看着博士 所以博士才会一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 在他眼里博士和月相得益彰  至于伽 其实他说不上喜欢月亮 只是顺着气氛 后来又觉得自己也说不清了 以及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博士和伽互动聊天了 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14.补上一下兄弟组上课时的那句话是“暴徒可能会在他们的头脑中形成一个暂时的道德准则,用来为他们的行为辩护。” 很久以前看到的 莫名很适合我嗑的所有兄弟里崩崩崩的弟弟(  在梦中把这句话记得很清楚其实也算是斯坦对这句话潜意识里印象深刻

  15.写完了觉得可能每个片段拆成短篇写都比这样好 咋办我好菜但我不要脸了!(坐在地上 如果真的有人坚持到这里我真的太感谢了您辛苦了!!

  16.与文相关的有一些话想想还是有些感慨 其实写到最后觉得很快乐也很唏嘘 想想都写到了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兄弟情战友情 人间生离死别 爱恨皆空 悲喜参半 求不得放不下 远离世事天真不知恨 半生历过无处可容身 家国大恨 芽苗小爱 战争摧人 岁月如沙 可称得上是世事无常 一切到底是在变好还是变坏 无人可测 而kb里的悲是永远留着“一线生机”的悲 就算再无路可走 还是能凿出一缕光来 这也就是写到最后仍是希望占多的原因 看上去有的人生柳暗花明 有的人生一如既往 有人的人生悔不当初 只是窥探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就像取双雄初见到伽罗牺牲 谁也不知道后来他还能归来 命运即是如此 这么说倒不是非要谈论什么命理 只是既然知道了人生无常 那么不管处在人生的哪个阶段 都坦然面对便好 期年后回想起来犹觉不悔便值了

  17.最后的最后 把最无关的事放到这里好了 在自己生日这天写月也是因为个小巧合 有一天我乱翻月食表捋时间的时候突然就想起家里人跟我说我是月食的时候出生的 当时没当回事也从来没查过 结果那天顺着月食谱一看 出生那天还真是月食 又去问了家里人我出生的具体时间 还正好在月食当中 想来也是真的很巧 今年生日又赶上阴历和阳历在同一天 也许也算是我那么喜欢月的缘分吧  之前上天文课的时候结课论文的标题说了永恒与刹那之美 我想 不管是宇宙和人生也许都能如此形容罢 19岁了 今年还是喜欢kb的一年 也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心里的一轮明月 不论走到何处 都能伴人从始至终

  

  参考和引用来源:

  1.主星上的灯光不同参考柏林从前东德人习惯使用偏黄色的钠灯 西德人习惯使用偏白的荧光灯 地区的差异从太空中俯视便能看见

  2.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鲁迅

  3.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莎士比亚

  4.芬奇和莉莎说的灯塔参考乌拉圭的何塞伊格纳西奥灯塔

  5.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可供我们谈情说爱,因此我希望有一座坟墓,又深又窄,在那里我们紧紧地搂抱着,难解难分,我的脸藏在你的怀里,你的脸藏在我的怀里,没有人再会看到我们。——卡夫卡

  6.“麦子和麦子挨着,真好。”

  7.把机械体内充当血液的部分叫做循环液是最近在战双get的

  8.用手枪打冰面的视频地址:b站av488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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